中国电子竞技的竞猜之道（Ⅰ）——竞猜、赌博、博彩及彩票的关联与区隔现在呈现出来的是第一部分，正本清源谈竞猜部分，这部分已完成，准备分两次发出。此部分主要是理论部分，本次发出的部分，除交代了写这篇文章的原因外，主要从人们容易混淆，与竞猜相关的外围概念，赌博、博彩、彩票入手，分析它们间的联系和区别；做好竞猜与这些概念的区隔，为集中论述竞猜扫清障碍，并为后文借用这些概念刻画、打磨竞猜的概念打下基础。

　　随着电子竞技运动在国内乃至全球的发展，电子竞技竞猜游戏（为行文方便，后文“电子竞技竞猜”与“电竞竞猜”将交替使用，两者实为同一概念）也蓬勃发展起来：2016年或之前，电竞竞猜一词还鲜为人知，短短几年时间，电竞竞猜像野草一样快速蔓延开来。

　　包括电子竞技在内的诸多社会性、商业性活动都争相引入竞猜的原因，是竞猜这种游戏或娱乐形式，有提升其所依附的活动的人气，提高人员参与度，增加活动趣味性、增强吸引力，增进气氛氛围的作用；尤其，在持续性、连续性的活动中能增加参与者黏性，促进对竞猜所依附活动的推广和普及。竞猜因其显著的效果在各类社团组织的活动或运动中得以广泛运用，尤其在商业活动中，更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出现了有奖销售、有奖集资、有奖债券、有奖竞猜的形式，且得到了国家的认可。

　　然而鉴于竞猜和博彩、赌博等活动在本质上具相似性，实际操作上，一般人很难分清三者间的差异，难免越界。具体到电子竞技，受到经济利益的驱使，有些人试图将竞猜当做一种电竞领域的便捷实现手段，使得电竞竞猜不断滑向博彩乃至赌博的深渊。电竞竞猜以青少年为主要受众，一定程度具有上瘾性，一旦越轨，将会毒害社会风气，造成一批“赌”性强的人沉溺其中并最终破产，由此将带来系列社会经济及治安问题。此外，电竞竞猜一旦滑向赌博，也将损害国家基本分配制度。对良好社会风尚的培育，对青少年保护问题带来不可忽视的危害。

　　另外，鉴于我国电竞市场庞大，国内地下赌场，海外赌场及博彩机构早就对之觊觎已久，他们兴风作浪、对竞猜活动的越轨行为推波助澜。这种现象会带来严重的反作用，对电竞竞猜乃至对整个电竞行业的发展都构成严重威胁。2020年2月28日，10月22日、2021年4月8日，国务委员、公安部长赵克志专门召开三次专题会议部署打击跨境赌博，明确严厉查处跨境赌博是中央的决策，要“加强对境内外赌博网站和APP的识别、筛查和清理，加强彩票、网络游戏监管，持续推进网络黑产治理，彻底清理涉赌网上游戏。”，应“最大限度封堵境内外赌博网站和APP。”应“加强对境内外赌博网站、涉赌移动应用的识别、筛查、阻断、清理和封堵，集中查处一批为网络赌博活动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器托管等服务的单位，积极引导互联网企业加强行业自律，打造反赌共治体系。”可见，放任电竞竞猜活动不规范发展，乃至放任其滑向赌博活动的深渊，放任境外博彩或赌博网站深入我国大陆电竞市场，必将对电竞竞猜乃至电竞行业的发展带来反噬作用。

　　本文的目的是以正本清源的态度，对竞猜及电竞竞猜展开分析讨论，厘清电竞竞猜与博彩及赌博的关联性及其区别，使电竞从业者可以理直气壮地讨论竞猜，开展竞猜活动，促进电竞行业发展，不至受博彩及赌博影响致使谈竞猜而色变；另一方面，研究现行法律对电竞竞猜的规制及要求，促使电竞竞猜健康合规发展，并就电竞竞猜发展中出现的新现象予以评析，研判电竞竞猜下一步发展的方向，促进电子竞技行业的良性发展。

　　竞猜作为新近出现的一个中文词语，迄今尚未有材料对其做出清晰的解释或厘定。然而，作为约定俗称的一个词语，竞猜不管在民间活动还是在官方文件中却得以广泛运用。在使用中，这一词语不可避免与赌博、博彩、彩票等概念联系在一起。这些概念往往彼此缠绕、互相纠葛，导致大家各取所需，使得竞猜这一词语像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致，从而使竞猜这一词语的指涉模糊不清。正是由于这种模糊性，很多人一方面受电竞竞猜吸引，对其充满兴趣和热情；另一方面却心有疑虑，生怕行为不合规而违法乃至担心有触犯刑法的风险。这在一定程度影响着电竞竞猜乃至整个电竞行业的发展。本文首先将对这些概念分别作一个相对清晰的区格及界定，为下一步分析奠定基础。

　　在竞猜、赌博、博彩及彩票这四个词语中，人们日常生活及影视作品中见到最多的应是“赌博”一词，在中国大陆，官方更是将“黄赌毒”放在一起，给予严厉打击。赌博虽是我国刑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法规中的“古老”概念，但这些规范性文件确并未给赌博下过定义。不轻易下定义，以免之后法律适用受到限制，这应当是立法学及立法技术的内在规则。由此，我们所见到的对赌博的概念性描述更多在中文辞书中。比如，上海辞书出版社的《辞海》将赌博描述为“用财物作注来赌输赢”。商务印书馆的《现代汉语词典》描述为“用斗牌、掷色子等形式拿财物作注比输赢”。英国《大列颠百科全书》中的解释是“在意识到冒险和希望获利的情况下,以某些有价值的东西作为赌注以进行竞赛,其结果全凭机会决定”。

　　若用严谨的法学术语来描述“赌博”，可以把赌博视为当事人间的一种约定，是指契约相对人就未来不确定的事件的发生及发展持相反立场，并且以赌注的形式互争胜负，并以不确定事件的发生发展为唯一依据决定双方财物的归属。赌博就是这样一种约定。结合这一界定，根据相应学者的研究，作者将赌博的要素概括如下：1、以不确定发生的事件为合同的标的或最为重要的法律事实；2、一方当事人因事件之发生而赢得财物；3、事件的发生与否不受当事人的控制，也并非方当事人的共通预判。4、合同当事人双方在合同中除会输掉或赢得赌注外，不存在其他利益，也就是以赌注为唯一利益。5、作为双方的赌注，不管采取什么形式，都可以由一方顺利地换成金钱等一般等价物。

　　我国对赌博的政策是非法化，坚持全面禁止和严厉打击。不仅是因为赌博活动会制造额外的风险，具体表现在自然人赌博会降低以边际效用为量度的社会福利，法人赌博会损害债权人利益，增大系统风险，产生巨大的经济崩溃或危机成本；更为重要的是，对赌博的禁绝是为了防止其对社会风气的危害，从而维护国民的道德教化传统和认容度，以及保护以劳动取得财产这一国民健全的经济生活方式与秩序。

　　相对赌博所指涉事务的广泛性及多样性，博彩的外延就相对狭窄和规整一些，并且博彩概念所指涉的事务因国家和地区的不同而不同。“博彩”其实是在中文语境下别具特色的一个词，据考证，博彩一词最早出现于20世纪60年代作为世界四大赌城之一的澳门。澳门当局为了规避赌博活动的负面社会效应,采用了中性的“博彩”一词来代替声名欠佳的“赌博”，意为“博取头彩”之意。所以就其实质来讲，博彩和赌博在实质上并无太大区别，但由于行政力量乃至国家政策力量的介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人们约定俗成的用法。博彩和赌博逐渐分别指称两类事务，赌博无论在法律还是在道德上明显自带否定性评价，而博彩可能在道德上依然受到指责，但在法律上却偏向于中性的评价，更多意义上是指经过政府批准的具有射幸性质的财物博弈活动。

　　所以，一般认为赌博和博彩是性质不同的两类事务，两者之间的差别体现于法律是否许可、活动的动机、目的及其利益取向。质言之，国家特许的，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为目的，筹集的资金为社会公益事业所用的活动/行为称为博彩；而赌博则是以国家严格禁止的，以当事人间财务转移及以个人营利为目的的竞猜性活动。尤其应注意的是，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博彩业成为了当地的重要的产业形态。所以博彩和赌博的逐渐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词语。博彩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包含的范围是不同的，受当地意识形态、社会制度、民族特征、宗教信仰、税收情况、产业政策等各方面政策的影响。一般来讲，国际将博彩业分为彩票、赛马、以及逐步深入的合法赌场三个不同层面。

　　在我国大陆地区受社会主义制度及意识形态的决定，博彩是一个禁忌词汇，博彩的提法是不被认可的，一般人们口中指称的博彩所指涉的事务在我国都是违法的，这一现状在可预见的将来都不会改变。这也就是为什么电竞从业者在微信群里说到博彩或其谐音“菠菜”，经人举报严重的情况是会被封群的原因。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这里才要并列性地提出一个概念：彩票。

　　从理论或学术的角度看，彩票是博彩的一类，是博彩指涉的事务范围内赌性比较轻的一种。在我国根本不认可博彩概念及其衍生物的情况下，彩票这一概念的地位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在我国，彩票这一名称的政治意义远超其本身实际意义，由于政治规避等原因，其它国家或地区博彩所指涉的很多事务，在我国的发展都将在“彩票”的名义下进行。

　　相对赌博和博彩概念上的缺失，彩票是有定义的，2009年4月22日国务院第58次常务会议通过的《彩票管理条例》第2条规定：“彩票是指国家为筹集社会公益资金，促进社会公益事业发展而特许发行、依法销售，自然人自愿购买，并按照特定规则获得中奖机会的凭证。”

　　在我国，彩票是什么性质，国家对这一事务如何定性呢？这里有一个注脚。1995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向国务院报送了《关于改革彩票管理体制的请示》，其中将彩票的性质界定为政府调节社会收入分配的结构的一种政策性工具，而非金融工具。国务院认可这个的意见，根据这个认识，将彩票主管机构变更为财政部。可见政策上是把彩票定位为社会再分配的一种政策工具。此外，有学者从概率统计的角度对彩票分析，认为从纯数学的角度讲,概率低于1/1000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彩票中大奖的概率是很低的。因此,不应将其作为纯粹的投资，也不应当成纯粹的赌博，只能将其作为一种娱乐。尽管对彩票性质有上述视其为社会再分配的一种政策工具，及视其为一种娱乐业的认识。但不可否认，彩票利用的仍是人们的赌性，这种通过操纵人们赌性，进行财富转移及社会再分配的的方式，即使有着合法的外衣，这究竟是否正义，这一问题在我国一直是个饱含争议的问题。

　　其实，我国设立彩票制度开始是非常审慎的，1986年6月18日,民政部崔乃夫部长向国务院报送的文件叫《关于开展社会福利有奖募捐活动的请示》，最早成立的组织也叫““中国社会福利有奖募捐委员会”（简称“中募委”），并未称为彩票，直到了1994年民政部才将“中募委”改为“中国福利彩票发行管理中心”。成立后，彩漂业逐步发展，甚至一定程度超出预期。彩票产品从即开型扩大为乐透型、数字型、竞猜型、传统型、即开型、视频型、基诺型等类型，尤其视频型即开类彩票机“中福在线”，及其运营的“连环夺宝”的彩票游戏，致使很多人上瘾，损失大量钱财，引起了一系列的问题和社会持续关注。

　　后来，随着民政部原部长李立国、原副部长窦玉沛、中央纪委驻民政部纪检组原组长曲淑辉等相继“落马”，中彩在线总经理贺文及其妻、福彩中心三任主任和各种副主任连续被抓。中国彩票行业受到整顿，互联网售彩遭到了禁止，2020年3月20日，财政部审批通过“中福在线款视频型游戏彩票的停售申请。去年，彩票销量十年内首次负增长。2020年10月23日，财政部发布《财政部 民政部 体育总局关于有序退市高频快开彩票游戏有关事宜的通知》，决定有序退市福利彩票快开游戏、体育彩票高频游戏。适时推出刺激性小、沉迷性低、娱乐性强的游戏。彩票行业的政策调整还在继续。

　　赌博、博彩及彩票是和竞猜密切联系的四个概念，如果不把他们在概念和逻辑上分开，则很难有效讨论竞猜这一法律现象和概念。严格从逻辑或学术上来说，竞猜是上位阶概念，竞猜是是赌博、博彩及彩票的一种游戏方法和形式；但是竞猜又不能完全涵盖赌博、博彩及彩票的全部玩法，竞猜确实是和其他三个概念交织缠绕的。为有效论述竞猜及电竞竞猜，必须要把竞猜从赌博、博彩及彩票的范畴中切割出去，这决定了我们探讨的竞猜是不包含在赌博、博彩及彩票本身包范围内的，在我国赌博和博彩是非法的，彩票是国家特许经营的，都不在文中所要讨论的竞猜概念的范畴之内。也就是说，我们讨论的竞猜是赌博、博彩及彩票之外的游戏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竞猜是和赌博、博彩及彩票是一种平行但不交叉的概念关系。

　　就事务本质而言，赌博、博彩及彩票这三个概念所指称的事务具有更多的实质相似性。博彩之于赌博，彩票之于赌博，区别点在于国家力量、行政力量的介入，这种力量一方面赋予博彩或彩票以合法性，另一方面，以行政力量选择博彩或彩票的品种，限制人们参与次数及博彩或彩票品种的频率，从而使其整体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而电子竞技的竞猜与前三者相比却有质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竞猜活动中去掉了竞猜结果与货币等一般等价物的联系，从而将赌博的最重要的一环切割了出去。因为赌博犯罪是目的犯，营利目的是主观要件，以此区别于一般违法行为和正常的娱乐活动。这种处理不但从法律上保障了电子竞技竞猜的最重要的刑事合规性，而且这种切割从事物本性上降低了电竞竞猜游戏的成瘾性，使得电竞竞猜成为真正热爱这项活动的参与者增加其竞技游戏性、娱乐性的方式；也使得电竞竞猜成为增加游戏用户活跃度和客户粘性，激活产业活力的有力工具。

　　虽如上文所说，要把竞猜和赌博、博彩及彩票业务泾渭分明的区隔开来，在这个基础上深入研究竞猜游戏。但从下文也可看出，我们几乎每论述一步电竞竞猜，都需要把它和赌博、博彩或彩票来一起论述，相互磨砺，相互比较，这样才能论述的清。也就是说，这四个概念即使互相切割了出来，他们之间也是一种犬牙交错的关系。必须要用其它三个概念来刻画、打磨或磨砺出竞猜这一事物的形象和轮廓，这样才可能使得竞猜或电竞竞猜最大限度纤毫毕现地展现出来。这也是为何笔者为何在上文，不遗笔墨论述赌博、博彩及博彩，及其相互关联，相互区隔的原因。

　　1、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对有奖销售、有奖集资、有奖债券奖竞猜的中奖收入征收个人收入调节税的通知》。

　　王如华律师为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是该所电子竞技法律事务部主任。王律师授权本公众号处理其文章版权事宜，如有转载需要，请完整转载，以免曲解；转载如遇到问题，请联系本公众号。另因微信公众号限制，文章引注部分未能充分展开，如转载有需要，可通过本公众号索要完整引注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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